你还欠白洋淀一句道歉！

　　安新、雄县，甚至容城，这三个县70后和80后及其以前出生的人都应该很清晰地记得，曾经白洋淀的美丽模样。

　　那个时候，白洋淀没有开发，却好过任何开发;没有任何所谓的景点，但处处是景点。

　　小时候，村里的井是浅水井，经常出毛病。怎么办呢?母亲递过来一个水桶，说：去河里“堤喽”(“提水”的意思)一桶。白洋淀边的每个孩子都会摇船(我们白洋淀人从来不叫“划船”，从来都是“摇船”)，解开船绳(绑船绳的叫“橛子”)，一脚就登离了岸边。

　　▲ 孩子们从小就会摇船。

　　放下搭在船干(白洋淀人念“敢”，三声)上的两只“造”(白洋淀人从来不叫“桨”，也不叫“橹”。读过《荷花淀》的人可能会注意到，孙犁先生在文里用的是“摇橹”，橹这个词在江南才那么叫，我上学的时候就跟老师提过，孙犁先生的荷花淀是半纪实性的，叫“橹”是一个明显的硬伤)，把船摇到河中心，把桶往水面一晃一摁，一桶水就拎上来了。这便是一家人洗菜、做饭、饮用的水了。

　　▲ 那时候没人知道啥叫污染，因为用不上这个词儿。

　　有意思的是，那个时候，很少有人喝开水，基本都是喝生水，进门一句“喝凉滴”，拿起舀子咕嘟咕嘟就灌。

　　那个时候，安新县的繁华之地还在东关，还没有北边什么事儿呢。各个村子的人都会定期去赶集(每到过年还有炮市，经常“着炮市”)，路上谁要是渴了，没啥顾忌，挨着谁家近，就进了院，老乡甚至迎出来，咕嘟咕嘟喝口水，打个招呼继续赶路。

　　到了冬天，白洋淀结冰了。人们找一片开阔的冰面，一群人开始拿“凌枪”切割，先打成一长条，再站在漂浮的长冰上，把长条打成一个一个方块儿。

　　然后，壮劳力把这些一方一方的冰，背到岸边的地窖里(现在好像已经没人挖地窖了，前几年去国外参观酒厂，看了很多酒窖，我还跟一群老外们讲白洋淀地窖的故事，他们很惊讶)，用干草等东西苫好。等到来年炎夏，这些冰重建天日。老乡们拉个小推车，放上一方冰，开始卖冰丝儿。

　　经营者拿个什么东西开始在冰上刨(忘了那个东西叫什么了，跟现在吃面条擦黄瓜丝差不多)，然后扣到刚摘下来的大荷叶上，再撒上点糖水什么的，就着荷叶的清香，就是一道美味的消夏冷品了。那味道，甩开现在城市里那些冷饮100条街。

　　到现在我还记得，往往是边吃边化，吃到最后，就剩下了几滴水在荷叶上打转儿，一挤，一滴变成好多滴，一不小心就溜走了……

　　土生土长的白洋淀人，一代又一代，和自然融为一体，以芦苇卖钱，以打鱼谋生，以副业再挣个零花儿的，天亮睁眼，天黑上炕，与世无争，其乐融融。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水乡基本都织席。介苇、轧苇，到最后开始织，每道工序都驾轻就熟。看着脚下的席子越织越大，逐渐成型，织席的姐姐们站起身来直直腰，累，却单纯、松心。收音机里一曲《我爱你塞北的雪》，就已经是最好听的演唱会了……

　　▲ 这就是介苇。我用了这个“介”字，不知对错。

　　▲这是轧苇。别觉得这个“扭轴”破，还有啥都没有拿脚踹的呢。

　　曾经的白洋淀，净土，净到像世外桃源。

　　▲ 这是总理当年视察徐水。唯一和白洋淀有关系的是，他考察结束发现有人正给他装白洋淀土特产，他严辞拒绝了。

　　世界总是发展的，但有时候发展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之后，被利益裹挟的人们，一心向钱，已经很难停下脚步回望过去的美丽。

　　即使曾经的安州镇走进了焦点访谈的暗访镜头、曾经的白洋淀走进了央视的调查报道，也都很难踩住虽污染但创收的刹车片。

　　那个时候，我跟一些老板们总说，终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钱绝不是用癌、病变和后代难以聊生换取的，你不用仔细计算就能得出：这种发展根本不划算。一定有更好的生意方式，要去尝试去改变。

　　可是，那些年，人们是癫狂的。彼时衡量一个官员的尺度只有一条：GDP。于是人们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只看当下，不管长远。

　　再后来，癌症真的来了。

　　你现在回头看看吧，你们村里、你们单位，某某某得了什么什么癌，谁谁谁长了个什么什么瘤，哪位哪位又开始众筹救命钱了……已经越来越多，都不是新闻了。绝症年轻化趋势明显，年纪轻轻等待医生判死刑的，大有人在。

　　是的，人们正在为曾经的疯狂和不可一世买单。

　　可是，一个现实我们必须看到，奋斗了这么些年，雄县、安新、容城三个县全部加到一起，一年的GDP也才只有不到200亿，这还抵不过一个不起眼的上市公司一年的GMV!是的，我想说的是：得不偿失啊!

　　更为关键的是，并不是造成这样的污染让全民都受惠，现实是，糟蹋全民资源而暴发起来的只有那么一小撮。换句话说，一小部分人的富裕，毁了大部分人的美丽。那么，你们是不是欠了白洋淀一句道歉呢?那些曾经的视而不见、曾经拦截阻挠媒体报道的同志们，你们是不是也欠了白洋淀一句道歉呢?亏心啊。

　　某种意义上讲，每一个因为环境恶化染病而终的鬼影，都该出现在你们梦里!

　　大领导曾经很痛心地说，千万不要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了，李总理也曾公开讲宁可不要金山银山，也要留住绿水青山。如今，唯GDP论退场，环境治理正式走进了每一位地方大员的政绩考核表。

　　当时间定格在公元2017年4月1日，我知道，我一直挚爱的白洋淀，它的村庄、田野，河流，以及栖息在那里的人民，有希望了。

　　然后，我高兴地看到，安新县政府这两天也表了态，其相关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针对白洋淀存在的一些环境问题，他们正在加大治污力度。并称，“雄安新区的成立更激发了我们治理环境的信心和决心。”

　　知情人告诉公众号“安新内参”，最近国家发改委正指导河北编制几个极其重要的规划，包括雄安新区总体规划、起步区控制性规划，以及启动区控制性详细规划。

　　这位知情人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规划，它跟上述单体规划不同，这个规划分成了两个部分，要治也要保，这个规划就是《白洋淀生态环境治理和保护规划》。他说，白洋淀的治理保护被从所有规划中单独拿出来做规划，可见治理的紧迫性、重要性，以及国家的力度。

　　掬一捧河水咕咚咕咚，深吸口空气自由自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