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故事吧。
还记得初中升高中的时候,作为被提前录取的实验班的一员。我们被学校组织去了复旦,参观加学习。如今五年过去,留存的回忆已经不多了。免费关注微信公众号 jijiewangcom ,就能天天收到季节网新闻了,还有机会和主编小节姐一对一私聊喔。
我只记得每一餐都会有的迷之难吃的狮子头和上海南京路上涌动的人潮。可是有一个画面,却在人世匆匆里逆流而上,拼命挤过记忆的窄门转身回来找我,并且日渐清晰的毫发毕现。
那是个阳光猛烈的下午,我们坐在复旦的某个小教室里。台上有个不记得名字的老教授给我们介绍复旦,那天真热啊,虽然背后的空调扑哧扑哧地大口吞吐着冷气,但还是禁不住外面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大片大片地落进来。耳朵边上老有只蚊子不住地移来移去,撩拨的我满头大汗。
台上的老教授用浸淫在上海老弄堂里的普通话不紧不慢地讲着,也不管下面的人又热又困。不多一会儿,带队的老师第一个睡着了,沉稳的鼾声和复旦的历史一样绵长悠远,只一点不好,声儿大。
坐在最后一排的我,撑着脑袋,一边用手赶蚊子一边听着老教授的絮叨。大概连老教授也觉得教室里的空气像一团越搅越粘稠的浆糊,终于忍不住一边掏出手帕来擦脸上的汗,一边和我们互动“同学们,你们知道复旦的精神是什么吗?”
显然对于一群尚未完成初中学业,最高学历为小学六年级的人来说,一所大学的精神并不是很让人兴奋的话题。老教授轻轻咳嗽了两声,把手帕工工整整的收好,非常有范儿地捋了捋头发,抬起头说“是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老先生显然不怎么听相声,所以这个包袱抖的并不好。台下的人还是歪倒一大片,我却鬼使神差地把这句话听进去了。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一下子天朗气清。
我站在复旦的校道上,看着树荫遮蔽的椅子上有人翻着名字老长,看起来像是佛教典籍的书。(后来我知道那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爬山虎攀附的老房子里遥遥地传出钢琴声,男生骑着半新的自行车和后座的女生聊着细碎的日常,前头的车篓里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摞书。“自由而无用”,这话真有意思。
高考造化弄人,我到底没有机会混迹上海滩的十里洋场,而出走岭南来了中大。可是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这句话,我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大学已过去的这两年里,我加入过两个公众号。一个叫中大知更,因为定位和管理的问题,无疾而终。那时候我的笔名还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后来加入WhatYouNeed的时候,主编Blake对我说,你这名词又长又村,换一个洋气的好不好。
然后我就换了一个自以为很洋气其实一点也不洋气的Frank,因为我很喜法鲨的那部电影《Frank》。后来我知道Frank就跟中国的李卫国、王建军一样,一个广告牌下来能砸死三个,所以我又在前面加了一个修饰词,来自中部小城的Frank。
无论你叫我弗兰克还是Frank,只要别叫成福尔康就好。
我记得在电影里,一个玩音乐的,天天带着头套的怪人Frank和他的乐队朋友们住在深山野林的小房子里,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男二。男二帮Frank把乐队的演奏视频上传到YouTube上。
Frank就这么一头扎进了花花世界。他和他的乐队,他的酷逼音乐受到大众的欢迎,各种音乐节演唱会的邀请也纷至沓来。你看这就是新媒体时代。
在去往西北偏北音乐节的时候,很懂市场营销的男二告诉Frank,你不能一直太酷逼,你要适当的迎合听众,这样才能长久的红下去。男二帮他改编曲子,加入了流行音乐的元素,结果引来乐队其他成员的不满,乐队分崩离析。
最终男二还是拉着Frank上了台,键盘声响起,Frank只要张嘴嗷一嗓子,他就成网红了。可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Frank怂了,他想起在深山老林里和乐队排练没人听的音乐的日子,难过地倒在地上,在观众的嘘声中被男二像拖死猪一样拖下去了。
但这样一部电影,却在网站上被标着喜剧片。可能是因为虽然到最后Frank也没红,但他还能摘掉头套,对着朋友唱出乐队唯一完整的一首歌《I LOVE YOU ALL》。
在我文章的阅读量第一次突破十万的时候,我很兴奋。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要红了,再加上长的不是特别难看我还可以臭不要脸的贴上治愈系鲜肉作家的称号出道。我甚至做起了毕业前要出多少本书的春秋大梦。
可是等到第二篇,第三篇,越来越多的文章十万加的时候,我发现我开始思考我们的读者喜欢看什么,什么样的题材会火,如何写才能站在最稳妥和安全的立场上,如何写出一个煽情的句子赚大家的眼泪。
可我也记得一句话,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陈忠实花了十年写成一本《白鹿原》,交给编辑的时候,他心里想着一句话“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我又有哪篇文章能称的上自己的命呢,我不知道。
至今为止,我写过的最满意的一篇文章叫《谁在我的小城里杀人放火》,这篇文章我修修改改了一个月,最终也是凭着它加入了WhatYouNeed。
可是等我把它放到平台上的时候,它成了我阅读量最低的一篇文章,没有之一。后台的评论多是“看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表达什么”、“这篇文章好无聊哦。”
我一度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一直到有好几个人事后专门跑来告诉我,你写了那么多,还是这篇最好。一直到一个每天看阿城老舍刘心武,从来没有夸过我写东西不错的好朋友说,你这篇,总算不像个学生写的东西了。我就觉得,是整个环境出了问题。
这两天我被拉进了一个原创作者群里,里面有些人每天分享着公众号如何十万加的秘籍,发红包让别人帮忙转发和关注自己的公众号。互相吹捧,互称老师。感觉进了一个觥筹交错的商业会所,而不是一个写东西的人的圈子。
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在公众号已经发展几近饱和的时候掺和这趟浑水。我说,因为我没打算靠这个赚钱也没打算靠这个火,我只想在一个吵闹喧腾的舆论场上,发出一个不和谐的低音。
我从没觉得写东西的人应该箪食瓢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当然想从事原创写作的人都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可是在这样一个盗版流行,抄袭成风的大环境下,在一个我们一边感叹着国外严肃文学都能成畅销书一边以实用和通俗易懂来要求文学创作的舆论场里,没有一滴雨水,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
在专业课上,老师总说新媒体赋权使得每个人都有发声的可能,而我所看到的,是一些被政治和资本所厌弃的话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在这种媒体狂欢中。浪潮过后,剩下什么,或许是一地狗血,或许是一地鸡毛。
文艺本身就是件自由而无用的事,是花一个小时看的一朵云,是花一辈子钓的一条鱼。也希望多年以后,普通人弗兰克,面对着功利主义行刑队,能回想起老教授叨逼叨的那个下午,墓碑上还能刻上非著名文艺爱好者几个字,而不是公众号运营爱好者。
一辈子总是还得让些善意执念推着往前走,专注做点东西,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其他的就留给时间去说吧。
其实,在“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有钱难买爷高兴。
明儿早上还要赶两千里路回家,两个月后再回这妖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