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常常有人在讨论:留在大城市打拼,还是回小城过安稳的日子。
通常,我都不会点开这些文章。
因为这跟我,以及我的不少朋友都没有关系。我们在所谓的大城市长大,爸妈把家都安这了。
我们,没有选择。
今天,我想分享包括我在内四个年轻人的故事,或许我们代表不了所有人,但也是几类不同的群体。
在“一线城市”(泛指国内的大城市)这个看似还挺光鲜的标签下,我更愿意把我们叫做“二线青年”。
1
在这里,我觉得的“优秀”
只能算是“一般”
“二线青年”最直接的焦虑来自 Peer Pressure(同龄人压力)。
我是从一所区里都排不上号的初中考到市里的重点高中的,开学时,恍惚间地像进了另一个世界。
第一天填个人信息的时候,有一栏是父母的职业。我看到不少“董事长”或是“医生”、“公务员”等头衔。
虽然攀比的风气不重,但班上一些同学用的手机、穿的鞋、接送的车再到住的地方,都会让我感慨:妈的,他们好有钱。
当然,物质还不是会令人自轻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这些同学在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
年级第一的男生考到了清华,同时又是学校拉小提琴最厉害的人。钢琴、素描十级或者自小练舞蹈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也常常因为自己的视野浅薄而词穷。他们常常能在政治经济、艺术再到其他方面的话题上发表独特的见解和见闻。
跟我一样自卑的囧头说,当她发现自己还在追快男、迷许嵩时,身边不少同学都在关注欧美或独立音乐,她觉得自己 Low 爆了。
就是那时,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想法的年轻人。而我的同学在忙着创办杂志、组乐队或是参加模联,做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事。
收藏的其中两本杂志
在我高中时,深圳出了一本《涅槃》,而现在在北京出了一本《附中人》。单看封面就赢了不少商业化的媒体。
更气人的是,回到学习上时,我发现自己也还是比不过不少人。
我知道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在小城市也有很多。但在成长的环境里,我偶尔会觉得,其实那不是优秀,而是众数的年轻人。
即使现在,他们也是我朋友圈里让人感觉无法企及的“人生赢家”。
囧头说,我们是上一辈挤破了头才勉强生存在一线城市,可我们从小生存在一线城市里,看到、见识了很多,反而会自卑。
2
城市越是繁华
对窘迫越是难以启齿
老金是我的老同学。当我要写他时,他第一个要求就是匿名,因为我想写的是他在城中村长大的经历。他不想让朋友知道。
城中村,好像是广深的“特色”,在北京和上海大概是破旧狭小的地下室或老房子。
城中村总是大片的矮楼,每栋楼尽可能多地装着小户的出租屋,彼此挨得很近。纵横交错的巷子只有两米,站在这里抬头看,觉得天空是细长而灰暗的。阴暗潮湿且脏乱是村子的常态,与不远处的市中心格格不入。
但也是这些地方,给像老金爸妈的“来深建设者”在房价高涨的城市中心提供了一个住所。也有很多20多岁的白领蜗居在这,但他们总是努力地想搬出这里。
而老金的父母似乎没有这样打算。
老金有记忆以来搬过一两次家,却一直没离开过同一个城中村。父母两人靠一家小店,养活一家子,供老金三兄妹读书。深圳的房价让买房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里。
老金不喜欢村子,他尤其讨厌各条小巷子每天满是坑坑洼洼的黑水,因为小时候一次上学摔了一跤,不痛,但一身脏水让他恶心到哭了。
其实初中时,老金还不介意让人知道自己住城中村的。只是,租房和超生让他上不了深户,而城中村在的学区也不好,于是,他念的学校里也有不少和他一样是住在城中村里的。
但来到高中之后,他发现了有不少同学住在 Coco、前后海 200 平小复式的家里时,他便开始努力隐藏自己的住址。
老金苦笑,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活动范围只在城中村,但电视上面的深圳总是宽敞的深南大道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他很困惑,去问爸爸:“我们真的是住在深圳吗?”
后来老金还是见识并习惯了市中心的高楼和商场了,可城市越是繁华,他回到城中村的家里就越是失落。
矛盾的是,今年老金住的那片城中村开始征地拆迁了,征地款高得吓人。但这和老金家没关系,租再多年也分不到半毛钱。
城中村外那些精装修、带电梯的公寓,租金是这里的两倍甚至更多。他现在反倒在担心,拆了之后他们家怎么办。
3
就算有一线城市的户口
该上大专的还是得上
大城市对教育资源的垄断,是很多人诟病的。从小学到大学,在几所大城市的名校远多于其他所有城市的总和。
可是,即便清北只招北京学生,能考上的人依旧是同届生的佼佼者。“该上大专的,还是得上。” 有一纸深户、大专毕业的发小老D抽着烟,这么说。
老D住的学区不是好学校,他和他的大多数同学一样:考个不好的高中,再考个二本或大专。然后就业。
一个月前的晚上,我跟老D一边散步一边聊人生,后来走到了芙蓉桥,干脆坐在桥上的墩子继续聊。不远处就是围绕着地王大厦和京基100的商圈,可我们这里的清冷得很,只有偶尔两三辆车子的远光灯让我们见到些光亮。
毕业季过去才五个月,他已经辞掉了他的第三份工作。
他的公司没有年轻人,发展前景也不好,工资更不算高,干得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挑剔得很。可他的学历、专业和工作经验都给不了他挑剔的资本。
我劝他骑驴找马,找好下家再走。可他一股脑地就递了辞呈,如今又成了游民,每天忙着投简历。但他看上去不那么焦虑,或许是家里还有爸妈还能管个三餐,不至于流离失所饿肚子。
不过我知道,他是一群朋友里最着急的那个。他家里也不算富裕,每天在家都会被爸妈唠叨,而曾经的朋友不少也有工作和学业,不可能每天陪他打游戏。
那一晚我们聊得很远,他把对待业的现状延伸到了买房、爱情各方面的自我怀疑上。虽然最后彼此说了些安慰话,但分开之后一切都没有变好。
他像《不求上进的玉子》那样,继续一边焦急、一边啃老。
4
父母的中产
是一个美好的泡沫
大城市里的不少年轻人并不像老金或老D那样,窘迫而焦虑。我们不少人的父母就是所谓的中产,给我们制造了个安逸的环境。
但中产的焦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提起,作为他们这批人的下一代,我感同身受。
他们看着体面,但实际为房子车子和孩子操碎了心;而我们不觉得耐克有多贵,但可能负担不起一双鸿星尔克。
一线城市里好的事物很多,我们能见识到一点,却得不到全部。
留学是其中一个。
十多年前留学还是遥不可及的,但现在一线城市里,不少家庭都会考虑这个选择,像是一件平常事。数据也显示,来自北上的留学生是最多的。
同学还问我难道不打算出国嘛。我一般都笑笑说没,马虎过去。其实我和家里人也考虑过,后来还是作罢了。
而同样来自深圳的囧头才上大一,是我们的作者之一,就在准备出国留学。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一身 Superdry 的衣服,化着淡妆,成熟得不像个大一的学生。结果聊起天,更感觉侃侃而谈的她不像大一。我自然没把她当做“二线青年”。
和囧头熟络之后,我跟她聊起了留学的事情。她突然顿了一会儿,然后说:偷偷告诉你,家里供我出国也是捉襟见肘,还卖了房。
我才知道她其实做出出国的决定也很是艰难:高考发挥失常,她只能到一所普通一本。她爸妈主动提出让她出国的,为此还得将她家在深圳原关外的一套房变现。
他们现在一家得开始租房的日子。
当然,我身边出国的人,情况大多比囧头好一些。但在出国时也有不少会选择香港、德国、澳洲之类“性价比高”的地方。
其实他们并不比很多人有钱。买鞋也好,出国也好。他们习惯的不仅是城市的消费观,还有价值观。
但我最后问囧头,“其实,你会不会感觉压力很大?”她没回答,只是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学会抽烟啊。哈哈哈。”
中产的后代在一线城市里常常是尴尬的地位,在别人看来:他们平时打扮时尚得体,在城市有房有车,以后再出国镀镀金。生活惬意得很,根本不懂“坎坷”两个字怎么写。
但其实他们最清楚自己的情况,有时候并不想别人想象的那样。只是他们这样的想法,常常会被人看作是不知足的矫情。
最后
我不想装惨,生长在大城市还是颇幸运的。
这意味着我们从小享受到比较好的教育、社会福利等;也意味着我们在大城市打拼时,不像不少同龄人那样,独自在异乡从零开始奋斗。
当我跟朋友抱怨广深看不了120帧的《比利林恩》时,在我老家那块,许多15岁的初中生或许已经要面对“升学还是打工”的人生选择。
但人总想要得更多,就像60帧的电影足矣让我啧啧称奇,却让我对120帧的技术更好奇。对于不少人,生长在一线城市,或许也会带给他们许多与他们客观条件上不匹配的期望。
当现实在期望面前拉出巨大的落差,失落总是难免的。
而生活也远不止看电影,在“一线城市”这个看上去还挺光鲜的标签背后,藏着的是我们这群焦虑甚至自卑的“二线青年”。
我把初稿发给老金,他看完之后,只是说:“我还想当二线青年呢,明明是三线青年。”
然而,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